我想替母親圓一個夢。
約莫在四十多年前的埔里鎮,物資缺乏的年代,我的母親正是青澀的初中學子。
她有一對時常為經濟奔走而爭吵不休的父母,上有姊姊下有四個妹妹。從懂事以來,她和大姊便一肩挑起照顧家居的重任。然而她說,她很幸福。
每個夜晚,她已習慣在爭執與打鬧的聲響中入眠,她把它當作搖滾樂。每個早晨,她必須摸黑為妹妹們準備早餐。她說自己像魔術師,冰箱再空也能變出足以溫飽的餐點。
通常,帶妹妹上學後再趕回學校時,校門早已關閉。運氣好一點時,會巧遇導護老師正準備關上大門,她紅著臉快步踏入。有的老師會念個一兩句,有的老師知情,僅是微微一笑。
當長短針都指向中午十二點,有些同學開始簡單收拾桌面,準備回到家中享用餐點,或許還有機會小憩片刻。有些同學則拿出便當與人併桌享用,歡笑聲不絕於耳。只有她拿出上一節課的課本,靜靜地複習。同學問:「妳的午餐呢?」她只是微笑。一小時過去了,她和同學一同午睡,整間教室響起的除了鼾聲,還有微微的、短短的,肚子餓的咕嚕聲。
過了幾天,當中午的下課鐘聲再度響起。母親依舊拿出課本,聞著同學便當裡分享的飯菜香。跟她很是要好的同學,突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。母親見她面有難色,關心地問:「怎麼了?」同學吞吞吐吐地說:「我東西忘記帶了,想回家拿。家裡有熱的飯菜,這個便當妳幫我吃完好嗎?」看著同學捧在手裡的便當盒,母親一開始感到不好意思,但見同學再三請託便欣然答應。
便當的飯菜是冷的,但母親的心暖暖的。
後來的日子,同學開始「變得健忘」。老是說有忘記帶的東西,或是有必須回家的理由,而她也總會留下一個便當,請母親「幫忙享用」。同學「健忘」的日子,日復一日。其實母親心裡很清楚同學的用意,以及同學媽媽的善意。
事隔多年,她至今仍對此感激不已。
好幾次陪著母親回到她這位「健忘」同學的老家門口,都只見鐵門深鎖。如果有機會,她很想親自對同學及其母親,深深地說一句:「謝謝!」
評審簡評:
●聯合報家庭版、聯合報系願景工程、大享食育協會/合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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